英国学者:如何理解当代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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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圈里,马丁・雅克是个不大不小的另类分子。他担任过英国共产党杂志的编辑,在中国、日本和新加坡的多所大学任过教,让儿子从5岁开始学习中文。最主要的是,他坚信,中国总有一天会统治世界,而那时世界会变得不一样。 他甚至写了本名叫《当中国统治世界》的书。 雅克为英国广播公司(BBC)录制了4期专题节目,探讨中国的独特之处、解读关于中国的迷思、设想中国的发展和未来。他将“观察心得”通过电波传播出去,命名为《理解当代的中国》。 要看中国,首先摘掉“西方眼镜” 由于马丁・雅克对中国兴趣浓厚,他儿子拉威从5岁开始学习汉语,持续至今已经10年。雅克说,这个过程并不轻松,“需要丰满的钱袋和奥林匹克运动员的毅力”。拉威就读的学校开设了法语、西班牙语、德语、拉丁语甚至古希腊语课程,但没有中文。即使现在,中文课仍然像课外活动一样,被安排在午休时间。 雅克觉得这反映了英国人对中国的忽视,以及对中国巨大影响力的后知后觉;至于错判的根本原因,是西方人坚持戴着西方的眼镜看待中国。“两百年来,西方社会将自己看作世界其他地区的榜样。但中国一直与我们不同,未来也不会成为西方的翻版。” 西方面对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理解中国。“不是以我们的方式,而是以他们的方式。”马丁提出,必须以中国现在和曾经的方式理解她,而不是以西方固有的历史、文化、制度和价值观。“如果按照这种方式,中国永远不会‘通过考验’。这种方式其实是我们的孤芳自赏,而对真正的中国缺少好奇。” 拉威学习中文的过程虽然艰难,却小有成果。雅克说,花在学中文上的时间几乎是学习一门欧洲语言的两倍;学习中文的过程就是在理解中国的思维方式,进而摆脱西方固有的优越感、傲慢和预设。固守西方价值观和评判标准,会越来越不理解以中国为核心的世界,并且越来越觉得无法与中国对话。 雅克说,对待中国,需要的是尊重和谦虚。 文明国家VS民族国家 这个光头、戴眼镜,总是笑眯眯的男人,曾经多次对媒体表示“我实在对英国和整个西方文明厌倦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厌倦西方文明在欧洲国家很流行。 1993年,他首次接触中国,“只是出来度假两周半,完全没有大计划”。但在广州、香港等地的游览使他震惊地发现,“这些地区要么已经现代化了,要么正积极向现代社会转变”。 但是,“中国式现代社会”骨子里又与西方千差万别。“西方多数是在同一民族基础上形成的宪法制国家,而中国是通过使异族归化而形成的文明国家。”他说。 将“文明国家”与“民族国家”作为中西方差异的出发点,正是雅克理论的核心。 贯穿西方历史并且影响欧洲进化的民族国家概念,或多或少成了普世概念。中国自称民族国家也有近百年历史了。 雅克却认为,100年不算短,与2000多年的文明相比却不算什么,在历史中,中国并非民族国家,而是文明国家。从本质上来说,今天的中国仍然是文明国家。 在BBC的节目里,雅克用香港回归作为论据。“1997年前后,很多英国人不明白‘一国两制’是什么意思。多数人认为回归后的香港很快会与大陆毫无二致,但16年过去了,这样推测的人都错了。”香港的法律和政治都与大陆不同,中国的确是在践行一国两制。 “为什么我们当初不相信中国人?因为我们是民族国家,按照民族国家的方式思考。” 1990年德国统一,东德消失不见,统一的德国成为西德的延伸,这就是民族国家的本质:同一个国家,同一种制度。雅克指出,用这一原则来治理中国这样规模的文明国家是不可能的。在2000多年的历史中,中国一直按照一个国家多种制度运行,对中国来说,重要的不是制度,而是统一的主权。 他认为,如果中国这样的文明国家取代民族国家成为世界的潮流,那么世界将会更加多元。 而文明国家也是理解中国其他方面的关键词。“我们很难想象,超过90%的中国人认为自己属于同一个民族。”雅克解释道,中国的民族认同来自民族融合的过程和文化的自觉。定义中国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对于文化成就的骄傲。因此,汉文化是将多数人凝聚起来的核心。而这种现象的不足之处,就是对于其他民族和文化的忽视与不尊重。 为中国的未来论战 中国比历史上任何一个社会变动得都快,但与此同时,却享有与历史独特的亲密延续。雅克说,他在中国时总为这样的矛盾感到有趣。 “如果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引用3000年前的名言警句,千万不要惊讶,悠久的历史就反射在现实的镜子中。2500年前的儒家理论仍然在塑造今天的社会态度,比如和谐、稳定、秩序,以及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的理念。” 雅克认为,中国人将姓写在名的前面并不是巧合,这反映了家族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在他看来,中国政府在国内享受如此高的权威,因为它是中华文化的代表和卫士。“中国人与西方人不同,他们不是因为支持左派或者右派政党而支持政府,他们把政府看作家庭之长,因此对中国人来说,政府不是外部力量,而是家庭文化的延伸。”这种习惯在外国人看来非常有趣而神奇。 雅克认为中国比西方更加民主,这让他在学术界备受攻击。仅2013年,就有十几篇论文和媒体评论批评他“痴人说梦”。英国《卫报》专栏作家、中国观察家威尔・霍顿与雅克私交甚笃,却跟他打了10年笔仗。雅克自称,在关于中国的问题上,“我们基本上在任何方面都无法达成共识”。 如果中国成为超级大国? 2012年,雅克在北京参加外交部活动,结识了一群年轻的中国外交官,他们热衷于讨论中国应在全球政治中采取怎样的外交政策。这个问题也引起了雅克的好奇。“如果中国成为超级大国,会是怎样的?” 有人将中国在非洲的投资称为新殖民主义。然而,历史上中国从未拓展过海外殖民地,海外领地是欧洲的“爱好”,亚洲惟一对此感兴趣的是日本。15世纪的中国具有殖民东亚的能力,但那不是中国的选择。 这并不说明中国忽略她的邻居,相反,在几个世纪里中国都掌控着那些邻国。历史证明,中国与东亚之间的朝贡体系非常稳定,至少持续了2000年,到1900年前后才宣告解体。 朝贡体系曾是中国历史上处理国际关系的主要方式。作为上邦大国,中国君主习惯将自己作为世界中心,而东亚国家接受中国的优势地位,定期朝贺上贡,作为回报可以进入庞大的中原市场。这种方式与西方惯用的殖民主义截然不同。 雅克的疑问是,这个模式会回来吗? 雅克说,西方与中国的一个共同点,是都认为自己的方式具有普世价值,本国是其他国家的榜样。“对于欧洲和后来的美国来说,我们远渡殖民地,输出我们的生活方式,将我们的语言、教育和宗教强加于人。但中国人选择呆在家里,他们相信中国是世界中心,有最先进的文明,因此为何要到远方去,进入蛮夷的阴影中呢?郑和7次下西洋是为了彰显中国的国力,而不是为了征服。” 他认为,中国不肯外扩的另一个原因是领土面积太大,人口、文化构造太复杂,治理好国内已经很困难了。因此中国最大的优先级是保持国内稳定,此原则一直沿用至今。 “历史告诉我们,一旦中国成为超级大国,会有所不同。”在雅克看来,西方历史上就有扩张性和侵略性。欧洲史是一部没完没了的战争史,到了殖民年代,战争又成为世界历史的一部分。“将自己的方式强加于人是欧洲的精髓,而美国原封不动地继承了这一精髓。” 在这个英国人眼中,中国成为超级大国后不会这样做,中国领导人对于统治世界的兴趣小得多,更关心维护国内政权。而在中国的新领导人执政纲领中,重点也是国内问题而非国际问题。 因为“厚爱”中国,雅克被称为“挺中派”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