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曲怎么样
来源:南方周末 标签儒家传统文史读物阅读或许是因为近百年儒家承担了太多责任,被压抑得太深,这几年儒家的复出带有强烈的“复仇”气息,使得原本温和的儒家具有了攻击性。有些鼓吹者把儒家视为完满的传统,在其中发现了几乎所有的善的价值。一种儒家原教旨主义呼之欲出,对儒家的批评被视为对儒家的无知。 狄百瑞先生对儒家传统的态度更为复杂,他认为儒家传统是多样的,不是单一的。如果继承儒家传统,首先要继承儒家的自省传统。在《亚洲价值与人权:儒家社群主义的视角》里,狄百瑞批评了那种亚洲价值以儒家传统为主而儒家传统适合威权统治的说法。他指出,儒家有着社群主义传统,但也会被威权主义政治借用。这种自省的传统,在当代儒生的著作中很难看到。 如果要为儒家减压,首先要为儒家减负,不必希望儒家成为一个无所不包的思想资源。 王焱先生惜墨如金,文字不多,但只言片语,必有所见。这本《社会思想的视角》大概是他的第一本文集,虽然选题看似分散,从陈寅恪到托克维尔,但内在的理念却是一致的,关切的是如何保守文化的传统,同时推动政治的维新。王焱特别强调,要把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区别开来。文化保守不等于政治保守,这种保守不以对其他文化的排他为前提。政治维新不是坐等明君开恩,宣布“咸与维新”,也不是把君主推翻,取而代之。 书中很多问题点到为止,比如作者把民初称为中国的魏玛时代,可惜只是在一篇书评中提及,未能展开,这个题目完全可以写出一部重新叙述北洋时代的著作。有些地方我略有不同意见,作者认为李零先生是以古文经学反对今文经学,我更加倾向于认为李零是以法家兵家纵横家反儒。从这个角度而言,张木生先生是李零的知己,在那本《改造我们的历史文化观》里将李零隐而未显的立场凸显出来。 英国学者玛格丽特·卡诺凡的《阿伦特政治思想再释》,根据阿伦特的手稿,对此前自己著作中的观点有很多纠正。她指出,阿伦特的关切与她的极权主义经验有着很大关系,虽然阿伦特对希腊城邦有着高度评价,但是这不意味着她要回到过去,她的观点更多地建立在对极权主义反思的基础上。阿伦特批评一种宿命论的观点,这种宿命论认为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但又认为对方是无所不能的。在这种宿命论下,个人的作用被彻底取消。这种观点不仅表现在认同极权体制的个体上,也表现在一些反对者身上,比如他们会把未来和希望交给趋势和潮流,而不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变现状。 作者还指出阿伦特的一个批评:“人们无法通过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向更高的事情,避开对于当前所做之事的责任,如浪漫主义诗人和非世界的哲学家的所为。”这种批评,让人想起德国学者勒佩尼斯的《德国历史中的文化诱惑》(刘春芳、高新华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书中讲到德国有重文化、轻政治的传统,认为文化是永恒的而政治是短暂的,文化是高贵的而政治是肮脏的。因为这种观念,政治的变化不再是被关注的对象,或者说政治成为少数人的领域。甚至会出现这种景象,浪漫主义诗人、非世界的哲学家和独裁者成为朋友,如果有人批评前两者,立即会遭到反批评,称你是用政治干涉文学或者说用政治干涉哲学。在这种情况下,极权政治没有阻挡地蔓延开来。 严祖佑先生的回忆录《人曲》,讲述了一个不允许人存在、只允许神和鬼存在的时代下,坚持个人的尊严如何困难。只允许神和鬼存在的时代,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就是缺乏城邦生活的时代。在城邦里,公民拥有公共讨论的空间。严祖佑是严独鹤先生的儿子,在1964年因为与朋友组织了一个讨论文学与社会的群体,以“反革命集团”的名义被捕。重病中的陆小曼因为给他们这个群体中的几位作者的诗集写过序,受到惊吓,很快去世。 虽然历史的残酷和荒诞罄竹难书,但是作者的文字非常平静,愈是平静愈是衬托出那个年代的疯狂。作者不仅描写了那些扭曲的他人,也坦承自己的人性同样被扭曲,同时承认人性的弱点。从看守所到农场,伙食改善许多,每一个刚从看守所来的人都觉得是天堂。作者这样说:“这也许就是人性。但凡把一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再提升到第十七层,恐怕都会感恩的。对他来说,这第十七层地狱仿佛就是天堂。” 张英洪先生的《农民公民权研究》,讲述了农民是如何失去公民权利的。他认为把农民问题归结为土地问题、文化问题、收入问题和人地问题,是不够的,这种提醒非常必要。正如把中国问题归结为素质问题、能源问题、人口问题……这些解释恰恰回避了最为关键的制度问题。 在张英洪看来,农民问题的根本是农民权利问题,是土地产权和平等权利。公民权利对农民而言是重中之重。但这又不仅是农民问题,几乎是每个阶层都需要面对的问题,哪怕是既得利益者,也未必享有最基本的公民权利。 越近的历史,往往越是模糊。搭配阅读日本学者川岛真先生的《中国近代外交的形成》和台湾学者唐启华先生的《被“废除不平等条约”遮蔽的北洋修约史(1912-1928)》(社科文献出版社,2010年),有助于摆脱对中国近代史的悲情叙事。鄢烈山先生主编的《白纸黑字》已经出版三辑,书中很多文章记述了正在经历的或者刚刚过去的时代,弥补了“在当下的写作中缺少当下”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