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感甄赋》为谁而作?
最近我在写作《史上男女那点事儿》,开篇之作选择的便是《甄宓之死》。
为此,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对曹丕,曹植哥俩与甄宓的情感纠葛,做了一点探讨,仅就此问题说一下自己粗浅的看法,以期与大家交流。
我认为《感甄赋》就是为甄宓所作,否则,有些事不好解释。
这一观点不是我的首创,并非是我独出心裁,只是我觉得这个观点更靠谱。
史上亦有不少人持此观点,但反对的人更多,就此一一说明我的看法,敬请指教!
01
曹植与《感甄赋》
才高八斗的曹植,一生留下了许多千古名篇,其所作《感甄赋》 , 尤其文采斐然,情感风流,为后人广泛传颂。该赋采用浪漫主义的笔调,抒写了自己对洛水之神炙热的爱慕之情。
该赋原称《感甄赋》,后来曹丕的儿子魏明帝曹叡读后,为避母讳改为《洛神赋》。
东晋大画家顾恺之在读了《洛神赋》之后,感于这段人神之恋,情不自禁,一挥而就作《洛神赋图》。在之后关于《洛神赋图》的赏析论述中,时常看到介绍曹植与甄氏幼年相恋 , 却鬼使神差 , 最终甄氏嫁给曹丕的故事,这个在正史中从来没有记载过,更不可信。
唐代知名学者李善在其《文选注》为《感甄赋》作注解时 , 他说:
曹植离开京城返回封国,途经洛水,想起了甄后,并与之相见,得到甄后以珠玉相赠,悲喜不能自胜,于是作了《感甄赋》。
02
《感甄赋》究竟为谁而作
一般认为有三种观点:
第一种是唐代知名学者李善《文选注》的说法 , 认为这篇赋就是曹植为感念其嫂子甄宓而作。
李善在为《感甄赋》作注解时 , 叙述了“赉枕”一事作为旁证。
“(曹植)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缕金带枕,植见之不觉泣。时甄后已经被郭后谗死,帝已寻悟,因令太子留宴,仍以枕赉植。”李善(630—689),唐代知名学者,江都(今扬州)人(一说为江夏人)。史书上称他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有君子的风范和韵致。《文选》,是由梁昭明太子萧统主持编撰的、汇集前代优秀文章的一部经典著作,曾经在历代文人中产生过极大的影响。当时,李善曾在“文选学”的开山祖师、扬州人曹宪的指导下,为《文选》作了详细的注解 , 而使“文选学”真正成为一门显学。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清代小说家蒲松龄等人,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支持这个观点。
李商隐在其诗文中曾经多次提到曹植“感甄”的情节,有“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之句。不过 , 用李商隐的诗作证,不太靠谱。因为他老人家写的诗,好是好,就是一千多年来,很少有人明白他到底想说啥。
现代学者郭沫若在《论曹植》中说:“子建(曹植)对比自己大十岁的嫂子曾经发生过爱慕之情,大约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他认为魏晋时期,男女关系比较浪漫,曹植对自己美丽的嫂子产生爱慕之情并不奇怪。
还有人分析认为,甄氏被杀以及曹植兄弟,叔侄关系紧张等,其原因就是由于曹植与甄氏的这段情感纠葛。
也有人说,所谓的“长寄心于君王”中的君王不是指曹丕,而是指曹植。是甄氏对曹植表达心迹之语,而不是曹植向曹丕寄托忠臣之心。
第二种是“寄心帝王”之说
李善的“为甄氏而作”的说法,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哗然。
曹植爱上了他的嫂子,这不是“不忠不义”的违逆之举吗?
千百年来,人们对此争论不一。
自然就有许多人为曹植辩护,否认《洛神赋》是为感甄而作。
唐宋明清的一些文人学者认为,甄氏本是曹丕的妃子,小叔子爱慕嫂子,臣子暗恋国母,这是大逆不道不成体统的事情,曹植断不会如此去做。
因而必须辩伪正本,对“为甄氏而作”之说,口诛笔伐。
他们为此提出非感甄之作的诸多理由,为曹植辩护。
认为《洛神赋》实乃“托辞宓妃以寄心文帝”,是“长寄心于君王”,是向曹丕表达自己的忠君之情,以求得到曹丕的信任和重用。
写作这篇赋时,曹植正处于政治苦闷之中。
此赋借人神恋爱的悲剧,来抒发对君王的一腔衷情和怀才不遇的感慨,借洛神之口说出曹植的心声。
第三种说法是为亡妻崔氏而作。
一直以来,为“甄氏而作”的说法都占据主流地位,而“寄心帝王”的说法也大有人在。
但还出现了另一种说法,就是曹植描写的是为了悼念亡妻崔氏。
崔氏是当时名士崔琰之兄的女儿,嫁给曹植为妻。
因为曹操颁布了“提倡节俭,反对奢侈”的诏令,崔氏穿衣太过华丽而被曹操下令诛杀。
之后许多年,曹植都没有续正妻。
曹植就是怀念当年与崔氏一同度过的幸福时光有感而作,其形象鲜明而具体,绝不似出自想象。
而且说,妻子当年抛弃自己而去,如今“人神之道殊”,天人两隔。
《三国志》裴松之注引《世语》曰:植妻衣绣,太祖登台见之,以违制令,还家赐死。03
我认为《感甄赋》就是为甄宓所作
首先看一下“寄心帝王”一说,为此寻找的理由吧。
其一,李善的《文选注》本无此注,是宋人刊刻时误引的。
其二,图谋自己的嫂子,这是“禽兽之恶行”,讲究操守的曹植断然不会那么做。
其三,即使曹植真的爱上自己的嫂子,在当时他也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 写《感甄赋》以表达自己的情感。
其四,“赉枕”的说法不合理,纯属无稽之谈。曹丕是君王,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来哪?毕竟小叔子爱慕嫂子不是啥好事,于己于人都不该声张的。
其五,曹植时年十四岁,甄宓已经二十四岁,在年龄上是不合理的。
进而,他们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感甄赋》的甄,并不是“甄后”的“甄”,而是“鄄城”的“鄄”,二者通假,“感甄”乃是“感鄄”的讹为。
看到这些理由,我是笑了,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尽信书不如无书。
同样的道理,对于史书也应该是如此,但不是说怀疑一切。基本的历史史实,我们还是要尊重。
甄洛 , 文昭甄皇后(183年1月26日-221年8月4日),名不明,又称甄夫人。中山无极(今河北省无极县)人,上蔡令甄逸之女。
魏文帝曹丕的第二任正妻,魏明帝曹叡生母,公元220年曹丕称帝以后被赐死,曹叡即位后追尊甄氏为文昭皇后。兄弟姐妹三兄
甄豫,早终
甄俨,举孝廉,大将军掾、曲梁长
甄尧,举孝廉
四姐
甄姜
甄脱
甄道
甄荣
甄氏,三兄四姐,都有名字,就这个曹丕的夫人,曹叡的母亲甄皇后,却既无名,又无字。这可能与为尊者讳的原因吧,贵为皇后,讳言其名。
后人有称作甄宓,有称作甄洛。无论是叫啥,似乎都与《洛神赋》有关。
甄氏出生在公元183年,按照农历应该在182年底,比曹丕大五岁,比曹植大十岁。
甄氏三岁的时候,其父亲就去世啦,那应该是在185年左右。
没有史料记载,曹操与上蔡县令甄逸有来往。何况曹丕出生都是这之后的事,不必说曹植啦。
在鉴赏时经常看到说曹植与甄氏少年相识相恋,不知道根据是什么?
年龄差距太大不说,两家有交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哦。
204年,曹操攻破邺城,曹丕首先到达袁府见到甄氏,赞叹其美貌,请求父亲赐给自己。此时曹丕十八岁,曹植十三岁,甄氏已经二十三岁啦。
甄氏才貌出众,品行贤德,未嫁给袁绍次子袁熙之前,在娘家时就很有名声。
许多人就以此来黑曹氏父子,说父子三人都对甄氏有想法,还说曹操把甄氏让给了曹丕,甚至说为此曹操迟迟不肯把世子之位给曹丕。
这些都没有史料记载,我觉得不太靠谱。
男女授受不亲,作为贵为丞相的曹操府上,不可能不遵守这些礼仪。
尽管都是具有浪漫情怀的文学青年,但彼此之间的忌讳,应该是不可缺少的。
但毕竟是一家人,小十岁的小叔子见到嫂子的机会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止是一次两次。
对于美丽而且会写诗的嫂子,产生一种爱慕之情,也很好理解。
特别是发生在具有丰富浪漫情感的才子曹植身上,毫不足奇。
我认为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绝不至于是“不忠不义”地大逆不道。
具有小资情调的甄氏对这个小十岁的小叔子的文学才华,非常欣赏,也是合情合理的。
对于父亲曹操和兄长曹丕来说,对于叔嫂此时的这种情感,不会是讳莫如深,还可能是非常赞赏,而且乐见其有。
毕竟曹氏家族不太崇尚儒家那一套,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不以为就是大逆不道。
至于说李善的《文选注》没有记载,宋人误引之类的不足为凭。
至于说这份情感是“禽兽之恶行”,讲究操守的曹植断然不会做,这个就是自说自话啦。
这里我说得是曹植与甄氏彼此欣赏,甚至随着时间推移逐步相互产生爱慕之情是可能的,我赞同郭沫若先生的说法。
但这绝不是说叔嫂之间,有啥苟且之事,这是两回事,没有史料记载这事。
因而,我的结论是:感情是有,但绝没有也不可能有苟且之事。
否则,《感甄赋》就无从说起。
至于说“甄”“鄄”通假,纯属臆测。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曹操去世,曹丕接受禅让做了皇帝。
次年,三十岁的曹植被徙封为安乡侯,食邑八百户;当年七月又改封鄄城侯。是年曹植作《野田黄雀行》,这次改封成为曹植一生重要的转折点。
黄初三年(222年)四月,曹植被封为鄄城王,食邑二千五百户。
也就是在曹植去京都谢恩之后回鄄城的途中,写下了《感甄赋》。
这个“甄”如果说“鄄”的话,曹植感“鄄”的啥哪?
鄄城之风土人情?显然不会是,有说法曹植就出生于鄄城。但从整个赋来看,几乎看不出曹植是对这个鄄城的爱慕,失落的情感。
如果说此时曹丕猜忌曹植,曹植感到政治上不得志,心情郁闷,对由安乡侯改封鄄城侯,表示不满的话,就不能说曹植要表达“寄心帝王”的情感啦。除非是说了违心的话:我很开心,你把我从安乡侯弄到了鄄城来,我从这里出生,就让我开心的在这里安度晚年吧!显然不合常理。
如果是感恩曹丕将自己由鄄城侯改封鄄城王,那应该是哥俩矛盾的缓和,是政治上重新有了机会,理该是心情大好,不该用恋爱失败来表现自己对理想追求破灭的绝望。
因而,“甄”“鄄”通假一说 , 太过牵强附会。
当然,碍于礼教名分,曹植不能做出非分之举,通过诗词歌赋委婉地表现自己不满的情感,是可能的。
但取一个《感甄赋》的名字,就莫名其妙啦,让人费解。
由此,我认为,《感甄赋》就是因甄氏而作。
在初期,叔嫂之间的这份情感,单纯且不强烈,或者说是淡淡的无邪的相互欣赏而已。
曹植兄弟之间也没有多少芥蒂,文学上的共同爱好,彼此之间相互唱和,也许是常有的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普通百姓家里兄弟关系,叔嫂关系相差不大。
但随着“世子之位”的争夺开始,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在曹植失去世子之位,甄氏因失去宠爱导致退出皇后竞争之后,叔嫂两人的命运相似,在情感上或许就会有了共鸣。
惺惺相惜之感,拉近了彼此感情上的距离。
由于政治上的需要,曹丕不得已将甄氏处死。
出于同样的需要,曹丕继续打压曹植。
但在情感上,又不能彻底割裂开来。
于是,就有了后来“曹植入朝,曹丕赉枕”之说。
由于曹植叔嫂之间的交往,一开始并不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的,曹丕是清楚的。
后来的境遇,曹丕也会想象到的。
正是因为曹丕把他们既作为政治对手或政治隐患来防范和清理,又对夫妻之情,手足之情,难以隔绝,从而有了赉枕的可能。
人死啦,就没有了威胁,但感情上还是存在追忆。
如果说曹丕对甄氏之死有所追悔的话,我倒不以为是。
但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感情,而且曾经是非常深厚,看到兄弟,看到儿子,想起甄氏,是合情合理的。
帝王也是人,不可能不食一点人间烟火。
或许曹丕借此事,提醒曹植:感情归感情,政治归政治。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至于为崔氏而作,我觉得差得太多,就不多啰嗦啦!
最后附上甄氏的《塘上行》,有兴趣的友友们,仔细品味一下吧。
《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 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 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