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是怎样翻译《茶花女》的?
晚清时期,在福州出了一位不懂外语的翻译家林纾。他与王寿昌合作首译法国小仲马名著《茶花女》。自从《巴黎茶花女遗事》发售以来,“中国人见所未见,不胫走万本”,至今已历110周年。 《茶花女》是法国作家亚历山大・小仲马的名著。小说以委婉曲折的笔调描述了19世纪40年代,巴黎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 林纾(1852~1924),字琴南,号畏庐,别号冷红生,福州人。举人出身,既没有上过洋学堂,又没有出过国,对外国语言、民情风俗不熟,却在20多年中译出160多部小说。林纾是怎样走上翻译小说道路的,还要从他和王寿昌声泪合译《茶花女》说起。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暮春三月,福州城外下杭街金皇巷林纾寓所,气氛悲哀。林纾爱妻刘琼姿刚去世,他哀痛极深,整日郁郁寡欢。在家人劝导下,林纾来到马尾朋友魏瀚住处。他没有想到,马尾此行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使他与翻译小说结下不解之缘,成为近代文坛上的名人。 魏瀚(1851~1929),福州人。同治五年(1866年),考取马尾船政前学堂制造班,系制造第一届毕业生,成绩名列第一。他刻苦自厉,学力超群,精绘图、制造舟舰,毕业后留在船政局供职。光绪元年(1875年)游历欧洲,后奉命留在法国为正式留学生,入削浦官学,兼学钢铁甲舰。毕业回国后,任总司船政工程,监造钢甲新舰。官至会办大臣等职,时任船政工程处制船总司。 魏瀚住所是临江而建的小楼,林纾到马尾后住在这里。时值初夏,风景宜人。但林纾因悲情难消,恼愁寡欢。魏瀚也不知如何是好,一筹莫展之时,王寿昌来了,他是林纾的同乡旧谊。王寿昌刚从法国巴黎留学归来不久,在马尾船政学堂任教。王在法留学期间,曾接触阅读西方大量文学名著,并带回小仲马父子的名著等多部。两人同时劝慰林纾,让他从丧偶的苦痛中解脱。王寿昌向林纾介绍法国小仲马的名著《茶花女》。还提议与林合译这本名著,一则解林纾忧郁;二则向国人介绍一本好书。于是,王寿昌当即把《茶花女》梗概叙述一遍。林纾听后为书中的悲苦缠绵情节感动,欣然同意与王寿昌合译。 王寿昌(1864~1926),福州人。他14岁考入福州马尾船政前学堂制造班,是该班第三届毕业生。1885年4月以优异成绩被选送法国巴黎大学,攻读法律兼修法文,成绩名列前茅。1891年毕业回国,回母校任法文教师,后任天津洋务局、奉天军署翻译。1898年,清政府创办京汉铁路,借款法国。1911年,寿昌被调为会办、任总翻译。路成,调任湖北交涉使、汉阳兵工厂总办(厂长),为湖广总督张之洞所器重。后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及三省铁路学校校长。 民国元年(1912年)春他回福州,任福建省交涉司司长。后受排挤,复往马尾母校任教。 王寿昌为人豪爽慷慨。他不但精通法语,中文造诣也较高,好置书、练字、写诗、作画,被誉为诗、书、画三绝。 《茶花女》是他心爱的一部小说,他对此书十分崇拜,读了多遍。他与林纾合作是再好不过了。在口译《茶花女》时,王寿昌特别动情,把马克的心态描述得淋漓尽致,令人同情。林纾在笔述中也尤其用心。他以汉语的词汇,写欧洲人的性情,好语连珠,感人肺腑。加之夫人新丧,心境凄凉,常被书中人物打动,其译笔融入了对亡妻的思念情愫。经王寿昌动情的口述,加上林纾生花的译笔,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他俩合译书时,魏瀚为他们提供宁静幽美的环境,买舟载酒,请他们游鼓山。在马江驶向鼓山的游艇上,中国首部翻译小说《茶花女》从这里动笔。王寿昌临窗而坐,手捧《茶花女》法文原著,逐字逐句、绘声绘色地倾吐;林纾铺纸于几,全神贯注地倾听,下笔如飞地描写。从初夏到深秋,王寿昌每天口译4小时,林纾笔录6000字。不到半年时间,此书全部译完。其后林纾将译文从头到尾细读一遍,成功的喜悦驱散了心中的愁云。中国近代文学翻译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巴黎茶花女遗事》,以独特的方式诞生了。 这部以文言译成的小说,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产物。它既达到“信、达、雅”的译文标准,又以中国人欣赏习惯表达出来。由于受传统思想影响,小说被人视为小道,他们都不敢用真姓名,林纾署名冷红生,王寿昌署名晓斋主人,托为别号以掩其真。译稿经王寿昌和魏瀚校对后,由魏出资,在福州城内南后街宫巷口东侧吴玉田作坊木刻刊印,此书每页两面对折,中缝印“巴黎茶花女遗事”书名,单鱼尾下注页数,每面9行,每行20字,老宋体。全书120页,不分卷,不分段落,无断句,最后一页末行印有“福州吴玉田镌字”。毛边纸本,字极清晰。于光绪二十五(1899年)二月,在福州首版发行。当时只印100本,分送三家亲友传阅。时隔一百余年,至今此版本已所剩无几,弥足珍贵。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五月间,由杭州老报人汪康年在上海用原刻版,以昌言报馆名义,用竹纸、线装重刊印。接着各种版本不断出现。据统计,除吴刻本外,还有素隐书屋本、文明书局本、商务印书馆本、广智书局《小说集新》第一种本、玉情瑶怨馆红印本和黑印本,以及其他通行本,有二三十种。后来形成翻译热潮,便有刘半农等翻译的话剧《茶花女》,夏康农等按原著译为白话文,演艺界又引进歌剧《巴黎茶花女》。 此书发行以来,影响所及,仿作甚多,数不胜数。译文《巴黎茶花女遗事》哀艳凄绝可传,不少人为主人公的不幸遭遇洒下同情之泪。它的出版发行,打动了许多不满封建专制、争取婚姻自由的青年读者的心。对西方进步文化在中国的传播起了重要作用。 在合译《茶花女》期间,林纾、王寿昌常住马江魏瀚家。魏见他们每译到缠绵凄恻之处,相对而哭,日后以此为谈资。林纾多次回忆译述《茶花女》时的情景,写道:“余既译《茶花女》,掷笔哭者三数。”至民国2年(1913年),林纾还想起与王寿昌翻译《茶花女》时的伤心事。 《巴黎茶花女遗事》面世后,鼓舞了林纾的译书热情。从此,他走上翻译小说的道路,在文坛上渐负盛名,成为一位不懂外语的翻译家。但对于林纾的合作者王寿昌,人们则大多把他遗忘了。福州地方史专家郑丽生在《巴黎茶花女遗事提要》一文中指出:“诸多版本之译皆寿昌与纾启导也。而后纾又与人合作译域外小说达二百五六十册,世称林译最享盛名,不知怂恿之者实始于寿昌。”近人寒光所著《林琴南》(林纾)一书中称:“晓斋主人法文口述,所译虽仅《巴黎茶花女遗事》一书,但为西洋小说输入华土的第一部,他的奇功已够和林氏共垂不朽。洵确论也。”事实确如所言,没有首部《巴黎茶花女遗事》合译成功,使林纾尝到译作的喜悦,便没有这位不懂外语翻译家的诞生,也许中国翻译西洋小说,不知还要推迟多少年。王寿昌作为口译《茶花女》第一人,功不可没。林纾与王寿昌合译《巴黎茶花女遗事》,打开了中国翻译西方小说之门,沟通了中西文化。此书售路之多、影响之大、普及之广,更是古今中外所罕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这也是在船政文化巨大作用下的产物。 林纾除翻译大量外国小说,还留下数量可观的诗词、丛谈、琐记、随笔、小说、传奇和剧本等文学作品。他一生创作颇丰,著有《畏庐文集》《畏庐遗迹》《春觉斋论文》《春觉斋论画》等几十种,是中国近代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为后人所推崇。卷帙浩繁的“林译小说”成为中国近代文学的巨大财富,他的著作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永远闪耀灿烂的光辉。 1924年10月9日丑时,“译界之王”林纾病逝于北平,享年72岁。2年后,王寿昌也因体弱多病,于1926年1月17日,得肺病逝于福州故居“光福山房”,享年6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