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修史书例如史记的可靠性如何?
敲黑板!《史记》可不是官修史书——虽然它在二十四部正史(“二十四史”)中,排在第一位。
司马迁是继承其父司马谈的志愿,创作这部前所未有的伟大史学篇章的。虽然司马氏父子都曾担任过太史令,但写《史记》并非朝廷规定的职务行为,完全是一种“私志”,是司马迁在遭遇人生不幸之后的“发愤”之书。而且《史记》正式开始写作,还是在司马迁受腐刑改任中书令之后。
正因为是私志修史,所以《史记》里灌注了司马迁强烈的个人情感和好恶——这正是《史记》的伟大之处,也是后史所不能及的地方。比如汉朝建国是楚汉相争中刘邦战胜项羽的结果,司马迁竟然在《史记》中为战败者项羽立“本纪”(在纪传体史书中,只有帝王才有资格用本纪);司马迁同情项羽,《史记》中的西楚霸王是一位极富人性魅力的英雄形象,司马迁没有像后世史官那样,刻意去贬损本朝的敌人。而在《史记·高祖本纪》(即刘邦的传记)里,刘邦的父母不知名姓、刘邦的痞子习气,以及他往儒者帽子里拉尿、为逃命将亲生子女推下车等恶劣行为,却记了不少。这在后代史书,尤其是“正史”中,是绝不可能见到的。
这一方面说明,司马迁修《史记》是私人行为(尽管他借助了国家图书馆的资源),受朝廷的影响很小。司马迁死后,他的著作分为两部,一部藏于私家,一部藏在内府,之后只是在他的外孙杨恽的努力下,才为人所知,并逐渐传布开来。另一方面,也说明在西汉时,朝廷对于史书的意识形态功能,重视还不是很够,故而干预较少。据说司马迁受阉刑,根本原因并非他替李陵说话,而是汉武帝得知他在写史时将本朝之事写得颇为不堪,于是对他进行了挟嫌报复。然而汉武帝并没有没收司马迁的笔,或对《史记》进行严格的审查,勒令他将不利于汉王朝的内容删除。
在这个意义上,《史记》的可靠性是比较高的。
也就是《后汉书》作者班固所评价的:“(《史记》)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从“不虚”“不隐”的角度来看,《史记》诚为“实录”。而后世史书,即便名为“实录”,总不免虚、隐之弊。
当史书成为维护王朝利益的价值工具后,虚、隐之弊就不可避免了。是谁开这个头的呢?就是班固。班固写《汉书》,完全基于维护东汉王朝的正统地位的立场,所以《汉书》得到了汉王朝的大力支持。然而《汉书》仍属私人修史。
《汉书》的源起,是班固之父班彪。班彪续《史记》之后,写了几十篇传记,就去世了。汉明帝令班固接过这项事业,鼓励他“继完其志”,就是继承其父的遗志。经过班家两代人(班彪、班固、班昭)的接力,才完成了“二十四史”的第二部、堪与《史记》比肩的《汉书》。
《汉书》之后的第三、第四部“正史”,是《后汉书》和《三国志》,它们也主要是私人撰述和努力的结果。《三国志》的作者陈寿与班固一样,在书还没完成时先已去世,而由晋帝令人将其补写完成。
在初唐纂修《隋书·经籍志》时,正式产生“正史”这个名目。而那时的“正史”,仅指记“一代之史”的纪传体史书。《经籍志》所列正史多达80部。这些正史所记的,有大一统王朝之史,也有割据偏安之国史,而不像清代钦定的“二十四史”,唯有正统王朝才能入正史。
在唐朝之前,如“前四史”这样一些经典正史,主要还是私人发愤撰述的结晶,直到初唐时,才开始由官方开设史局,组织修史队伍,系统的修撰史书,并命宰相监修。从此修史对于王朝正统性论证的意识形态价值得以凸显,后代的重要历史典籍多为官修。修史成为一种官职,名为史官;修史的场域,就是朝廷开设的史馆。
官修正史的可靠性,在于它有条件利用国家的档案材料,比如传主的履历、奏疏、朝政等记事,较为准确,其毛病则在于,官史的纂修均秉持着强烈的官方立场,甚至融入政争和派系倾轧,从而对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与人物都有歪曲或抹杀(最典型的就是清代所修《清实录》,进行了持续性的洗刷和修改)。
所以读史,必以官史为参照,然决不可只读官修的正史,在许多记事上,稗官野史的真实性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