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 邓小南:研究中国历史,为什么需要外
对话,其实是需要有一些问题意识作为主导的。问题意识与历史学一贯追求的反思精神有着直接的关系。阅读,不仅是我们“对话”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能够让我们进入特定语境的方式。在研究实践中,我们常常会感到:即便同样是汉语世界的学人,我们在和古人、和前辈、和同事对话的时候,仍然会有言语上的隔阂和理解上的参差。同样的文章、同样的材料,不同的读者会体悟出不同的内容。就同一个读者来说,在不同阶段和心境下,也会读出不同的内涵。这就要求我们要放下身段,不断地追问,往复地对话。而这种不断追问和往复对话,在邓小南看来,是需要引导的。而这个引导,就是所谓的问题意识和反思精神。二者是能够深入对话的前提。
很多时候,对话会涉及到内在与外在的关系问题。大约十年以前,北京大学哲学系杨立华老师翻译了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田浩(Hoyt Tillman)教授的著作《宋代思想史论》。在译完这部书后,杨立华就他在翻译过程中的一些思考做了一个总结,写成一篇文章《在母语的防线上》发表。他说道:“从真正的内在立场看,我们对汉语文化的注目根于内心深处不容或以的冲动。这冲动超越了所有的计度和衡量,也超越了所有的价值考虑。”但是他觉得,相对于中国学者来说,外国学人是以阅读中国为目标的。田浩教授在《我的思想史研究》这篇文章中,也直接说到了作为老外在研究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的优势和好处。他说:“老外有一个好处,可以从外面的角度来看一个传统。一个在传统中长大的人,研究这个传统,很容易觉得这样子的演变、发展是自然的,不必解释……从外面看,可以看出一些新的立场或是问题。”外部的立场对于刺激一种新的认识很有益处。由加拿大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卜正民(Timothy Brook)教授主编的六卷本《哈佛中国史》,不久前在中国大陆出版了中译本。在这套书的总序部分,卜正民教授也提出一个问题:既然我不是中国人,那当一名中国历史学家到底有什么意义?卜教授引用了朱维铮教授的一段话:“你想象中国是一个仅有一扇窗户的房间。我坐在房间里面,屋里的一切都在我的目光之中。而你在房间外头,只能透过窗户看见屋里的景象。我可以告诉你屋内的每一个细节,但无法告诉你房间所处的位置。这一点只有你才能告诉我。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史研究需要外国学者。”邓小南认为,内在的视角和外在的视角确实是应该互补,不同观察视角的组合,人们才能对中国和世界各个地方的政治、社会、文化,包括生活的经验有一些新的体悟。“内在理路”和“外部立场”其实不仅体现出研究中国古代思想史的出发点不同,也反映出人们对很多问题的观察都会有面向上的差异。但正是由于有这些差异,才能够丰富学界对于整体的认识——这也是我们需要寻求“深度对话”的原因。通过深度对话,我们希望建立“共通”的而不是“共同”的话语,让我们的叙事和理解能够更加贴近历史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