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的武侠文学:金庸古龙梁羽生
文/夏书记
一
梁羽生者,开风气也,开先河也;
金庸者,真命天子,独孤求败;
古龙者,后起之秀,冠绝当代。
武侠小说是传统意义上的通俗小说,但我区别通俗与严肃另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我所认为的伟大作家,其作品一定要能对社会发展产生推动作用;其次是刻画出鲜明人物,创千古之未有,能放入世界文化人物长廊;再者是能描绘出怀有情怀的情节,能感同身受,能身临其境;最低要求才是讲一个圆满的故事,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常理之中让人喜出望外。
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于社会性质范畴内体现价值的,不管是什么题材什么体裁的文学作品,都是严肃文学,都是纯文学。
二
梁羽生有大才,史诗词赋,惊才艳艳,传统小说的精华原汁原味,忠诚地继承了《风尘三侠》、《聂隐娘》、《三侠五义》的风貌和脊梁,传统文化之浓郁为武侠小说之最,博学如金庸亦难撄其锋,然而梁翁其实并不长于讲故事,也不如金古的天马行空,正邪观念亦太过泾渭分明,书写的绝世武功显得不如何绝世,稀罕的人物也不如何稀罕,阅读快感不免稍差几分,尤其是梁翁怀有大情怀,小说通常灌注莫大的普世价值,然而更显得小说苦闷干涩,晦涩难懂。小时候看了《七剑下天山》,不如电视剧的热闹,于是没看下去,又看了《白发魔女传》,觉得味同嚼蜡,又没看下去,很久之后,见识有了长进,再看《萍踪侠影录》才惊艳到梁翁大才如斯。
古龙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字里行间的慧理哲思,然而其实这并不是古龙最了不起的地方,这种哲理太浮于表面,禁不起供人研究细细品味,《荷塘月色》辞藻粉砌之华丽少有能出其右者,然而永远进不了文学最高殿堂。
没有社会意义的故事只是一具涂脂抹粉的尸体,如何漂亮都会腐朽。
古龙写散文会比写小说更有成就,事实也是,古龙在散文方面同样极有造诣。古龙的成就在于故事新颖,神奇,叙事别开生面,有初生牛犊的万千气象,站到了传统武侠的对立面,创造出了武侠另外一种可能性。原来武侠小说最瞩目的部分可以免去洋洋洒洒大做文章,可以不用大战数百回合犹胜负难分,可以“飞刀一出手,那人便死了”。
古龙的成就在于小说的独特气质,他也许可以更加震烁古今,只是古龙太逍遥恣意,太无欲无求,只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可以写出叹为观止,也可以让人失望透顶,相对于金庸的吹毛求疵,古龙太过良莠不齐,然而他无所谓。古龙有一方印,叫做“一笑”,取义为“万事一笑过”,古龙真是个可爱的朋友,像陆小凤,像郭大路,像杨凡,像叶开,然而并不是负责任的文学家,他太浪费自己的才华。他应该活于唐诗宋词的年代,斗酒诗百篇,酣畅淋漓,然而小说却是份苦差事,需要呕心沥血,需要苦心孤诣,需要字字看来皆是血,需用十年辛苦不寻常。
我常说的一句话:金庸不是在写武侠小说,在写严肃文学,然而金庸的小说实在是通俗文学。只能说金庸不是严肃文学,胜于严肃文学,探讨的许多社会话题延伸到了许多制度内作家未曾到过的角落。金庸具有文学大家的严谨,从《书剑恩仇录》开始,金庸一直在思索,一直在创新,一直在破坏重组。包括叙事手法,包括人物特点,包括民族观念,包括武学境界,包括文化构成,包括主题价值。
像“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靖哥哥是不会有了的,像“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神雕大侠也是不会有了的,像石破天惊赴一死以平宋辽之纷争的英雄萧大王更是不会有了的。
像桃谷六仙辩论成痴夹杂不清让我捧腹大笑不能自已是不会有了的,像岳不群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让我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也是不会有了的,像灵素阿朱为爱赴死一往无前让我长歌当哭通宵达旦是更加不会有了的。
像《天龙八部》一般“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浩淼是不会有了的,像《笑傲江湖》那般鞭挞权谋,讴歌自由的呐喊也是不会有了的,像《鹿鼎记》这般为封建礼仪落下帷幕的不朽是更加不会有了的。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古今中外一金庸尔。
三
中国武侠史,正史野史,倒叙正叙,是永不能绕开这三位的了。古龙早饮笑长睡,梁翁亦驾鹤西归,金老鲐背之年早得剑后忘剑。往前推五千年,往后推五千年,觅不出另一个金梁古,搅乱三人铁桶江山般的江湖秩序。
武侠可以只是打打杀杀,也可以是与社会黑暗斗争的利器。可以通俗到老少咸宜,也可以与沙翁但丁分庭抗礼。
故事题材永远不是限制作者胸臆的壁垒,与小说文学性相关的只有作者本身的视野与情操。
风清扬教导令狐冲,是人使剑,不是剑使人。
文学作品首重剑意,剑招是高是低,是美是丑,不影响文学的杀伤力。
武侠作品也可以是严肃的。